花儿（二十一）死掉的天才和活着的疯子
卷三·花儿们
【王依兰】
在仅存的日记中，兰婶是李妍最后想见的人。张楚在同李淑雅的交谈中，也得到兰婶和李妍有过一些矛盾的的说法。说来说去，都是为了自己孩子上学的事情。
“兰婶的孩子是小花，小花每次都想和我们一起上学，但是总会被兰婶抓回去。”某天早上，李淑雅这样回答张楚的疑惑。
“没有人来管吗？”按照张楚的认知，事情发展成这样很离谱。
“李妍老师在找人，但是总是被回复到正在处理了。如果她真的离开，去找更高的部门，倒也不会发展成这样。”
“你还挺幸运，小学学籍还在。”
李淑雅是那四五个幸运儿之一。
“后来补的。当时中学的招生老师也对这件事情表示奇怪。再三确定我有没有上完小学。”其他的事情，李淑雅没有跟张楚多说。作为本案件重新调查的发起人，李淑雅给张楚的感觉是——说话留一半。虽然问什么也能答出来，但是张楚总感觉这个小姑娘也有自己的秘密。但她不敢肯定这个秘密与李妍的案件有关，现有的各种信息像是一块块拼图碎片，最终能不能拼成一整块，或者是不是会拼成好几块，对于这些，张楚并不肯定。
但是，有一点可以确定。兰婶与李妍的故事，会在整件事情中占有不小的部分。而这种推测，来源于两者之间的矛盾。
30日兰婶是否真一直在家里，成了很重要的一点。
张楚把最后几天接送李淑雅的事情，还是交给了警局的朋友，至于李淑雅那边她也亲自去解释。
“看来李妍老师的事情，快有结果了。”
张楚抱着很大的愧疚，都已经准备好接受李淑雅的抱怨了，结果对发并没有发难，甚至于表现出兴奋和欣喜。
“对不起。”张楚还是做出道歉。
“姐姐，注意安全。”
这是李淑雅对张楚说的最后一句话，张楚觉得带着对下一次见面的期待。
吃完午饭，就又和大牙他们往李家村赶。与以往不同的是，这次他们直接去了兰婶的家里。
兰婶家在一处不起眼的平房堆里，一户接一户的，宛若小山峦，层峦叠嶂。摸清了兰婶家在哪一户后，张楚这次走在大家前面，毕竟见面之后可能又是不愉快的一段对话。
“你好，警察。”张楚毫不犹豫的叩击兰婶家的大门，在等待的间隙，她观察屋子的四周。四周很虽很朴素，但可以用非常整洁来形容。看得出来，屋主人是个能干人。只是这性子，过于火气大了......
“谁啊！”
未见其人，先闻其声，果不其然，跟着不耐烦声音后面出来的，是一个凶神恶煞的女人。那张脸，大牙在熟悉不过了，除了兰婶还有谁！
老大在前面打头阵，大牙自己也不会忘记保护剩下的陈芮，他转过头，悄悄对陈芮说：“陈老师，你跟在我们后面，不要怕。”
此处，大牙的英雄主义已经悉数体现了。
陈芮也灵活地排到张楚和大牙后面，等着张楚做出下一步动作。
见到来人，张楚当然不怕，来人越凶，张楚倒觉得越有些兴奋。“兰婶，我们进屋慢慢说。”伸手不打笑脸人，张楚不和兰婶来硬的，反而一副笑盈盈的样子，拿出自己的证件，就反客为主地招呼身后的大牙和陈芮往屋里走。
兰婶当然不乐意，知道来人是警察，但也是不欢迎的。刚准备用手把他们拦住往外赶，这只手就被张楚暖暖握住，拉着进屋坐下。还没来得及反应，就已经被张楚按在了椅子上，想骂点什么，看着张楚那张装出来的笑脸又没处开始骂。这个警察，真会恶心人！
“残废！”兰婶准备抓住张楚的痛点，开始出击，然后让这帮人识趣地从哪来，滚回哪里去。
张楚倒是不在意，看着自己的右手，又看着兰婶，漫不经心地说：“您说这手啊，这手是被人砍的，算着日子，那个人应该快被执行死刑了。”
听到死刑，兰婶还是会有些发憷，但依旧威风不减，说：“管我什么事！”
“那李妍和您相关吗？”张楚直接问。
兰婶的火气又上来了，愤愤地说：“没有！”
一阵开门声传来，一个怯怯的小姑娘，从一间小房间出来，往兰婶身后跑。
张楚认得，那就是之前害怕她的小姑娘。
“小花，你这个不听话的东西！回房间里好好呆着！”兰婶看来是谁都骂。
小花被骂地泪水盈盈，委屈地对着兰婶说：“他们是警察。”
兰婶放下自己准备向小花挥去的手，眼里闪过一丝慈爱，声音也突然变得柔和，说：“我当然知道他们是警察，但跟我们没关系。”
兰婶好像想找个借口唬住小花，让她不要参与进来。
“我们正在和你妈妈正在解决小花上学的问题。”
既然需要一个借口，那张楚不放顺水推舟趁机解决这个事情。张楚看兰婶面色又变得难看，而小花转泪为喜，自己快乐地跑回房间。
见小花进屋后，兰婶恶狠狠地继续看着张楚，说：“我不同意。”
“法律不允许你不同意。”张楚话语也带着步步急逼的意味。
此情此景，在张楚身后的大牙和陈芮觉得，简直就是争锋相对——一个随时可以开打的修罗场。
“无论如何，下个学期，这里的所有孩子都会接受到正规的教育。”
这件事情，没得商量，张楚只是通知兰婶一声。
“王依兰，今年5月30日你有没有见过李妍？”张楚对着手机上兰婶的资料，开始叫她的大名，言外之意，兰婶得好好回答她的问题。
听到自己的大名，兰婶一愣。“今天还是奇了怪了，快十年都没有人叫过我的名字了。”这一次，兰婶的情绪回归于平静。
自从来了李家村，生了小花之后，王依兰的名字好像就已经被所有人遗忘掉了。
“没见过。我在家里照看小花。”
“当天有人听见你的骂声”张楚想到了当时邻居的供词。“但是，晚上就没有声音了。你一直都在屋里吗？”
“你们这些没事听墙根的东西！”在回答张楚之前，兰婶先冲到门口，用力的打开门，向周围没完没了地吐口水。
“我和小花哪也不去，我的小花哪也不去。”转过身，兰婶又是之前的暴躁状态，准备将张楚一众不速之客扫地出门。
“王依兰！”
兰婶能这招唬住大牙和陈芮，但对张楚没用。大家要大声吼那就一起吼，张楚也不怕她。
“现在是在进行调查！请你配合！”
“我什么都不知道。”兰婶看样子是不打算说任何东西。
“那你觉得李妍怎么样？”
“她就不该来。”
“是一个怎么都赶不走的无赖。”
“但小花还挺喜欢她。”
“我不喜欢她。”
“那你知道李妍还跟村里的谁有过矛盾吗？”
“不知道。谁跟我都没关系。”
“你最后一次找李妍是什么时候？”
“忘了。”
张楚第一次见不待见警察的人，这种不待见除了给自己多增添嫌疑，毫无其他作用。正准备问责兰婶，兰婶接下来的一句话震惊到了张楚一行人。
见兰婶一副得意的样子，进里屋拿出来一张证明，丢在张楚面前，以胜利者的姿态说：“小警察，没事别来问我们精神病病人，反正也是不算数的。”病历纸已经泛黄，病人名字是王依兰，诊断结果：精神分裂症，中度躁狂。
而张楚环顾屋子的四周，并没有见到相关的药物。诊断时间差不多十年前，应该是小花出生之前。
“真的假的？”大牙不相信，总觉得这是兰婶的诡计。陈芮眼睛好，认出来上面有市中心医院的盖章。“好像是真的。”陈芮碎碎念道。
这样一来，打乱了张楚之后的一系列问题。
“最近我会带你去再检查一下。”
总是会有一些人，伪造精神疾病当做自己的护盾。
“随意。”兰婶不再理会他们，坐下来，缝着小孩子的衣服。
过了一会儿，兰婶又说：“检查费我可是没有。”
张楚表示理解，说：“这块儿我包。”
“你们总是喜欢把没病的人说成有病，真有病了，又各种怀疑。”兰婶像是在对张楚他们这个职业的所有人埋怨到。
话不投机半句多，更何况在了解到了兰婶的病情之后，张楚觉得之后没说的每一句话，都有如履薄冰之感。问了半天，还是没有问出来兰婶与李妍的最后见面时间。既然本人说不清，张楚便准备去问周围的邻居。
出了兰婶的家门，张楚习惯性地回头看，兰婶一言不发的坐在黑黑的屋子里继续做着针线活，在屋子里的更里面，应该是小花。
“兰婶情绪稳定的时候，感觉人还挺好的。”陈芮对着刚刚的兰婶感慨道。
“好像也不是太疯。”大牙也附和道。
“是个好妈妈。”
这是张楚的评价。
张楚和大牙他们分成两队去了解更多李妍和兰婶的情况，张楚让大牙跟着陈芮，并且强调，务必要保护好陈芮的安全。安排好任务和最终汇合的地方，张楚又只给剩下的两个人留下一个越行越远的背影。光下，是只留半臂的影子，伴着冬天的冷风，颇有些“侠气”。
没多久，张楚跑了四五家人家，了解到大家对于兰婶的评价都是一致的——“疯子。”有的人说兰婶是来了李家村不久才疯了，有的人说是生完小花才逐渐严重，更有的人把张楚拉倒角落里，特地压低声音告诉张楚：兰婶是被鬼怪附身了！各种关于兰婶的古怪传说一齐像张楚袭来，但是可以肯定的是，兰婶刚来的时候，是非常正常的。
“她刚嫁过来的时候，还是很漂亮的。”一户人家里的老人告诉张楚，而提到之后，老人只是频频叹气。“越来越疯，小花的爹死了之后更疯，差点点火把村子烧了。幸好那时候有李文彬老师，及时制止了她，不然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子。”
“小花出生后，这她才好了一点。但还是脾气大，见谁都骂。好在她虽然也对小花凶，但还是爱孩子的。因为害怕小花上学离开自己，她还和之前来我们这里的李妍老师没少吵架。李老师出了意外，留下的李文彬老师又是个性子好说话的，她就继续把小花天天留在自己身边。总之，造孽。”
“那您还记得兰婶最后一次见李妍是什么时候吗？”张楚听见老人的话里出现了李妍。
“发现李老师的前几天，是5月29号。当时她们还是为小花上学的事情吵了好大一架，半个村子的人都知道这个事。”
“李老师是个多好的人！也是可惜”
张楚继续问：“村里出了兰婶，还有什么人跟李老师有过矛盾吗？”
老人想了想，摇摇头。家里的其他人也都摇摇头。
“李妍老师对谁都很好，教得也好，我的小孙子也可喜欢她。李文彬老师也是好人，打小就是我们公认的好学生，就像你们兰婶那样的人，李文彬也是会去帮一把的。你们兰婶刚来我们这里的时候，没少因为脑袋有点疯，被她家里那个人追着打，每次还是李文彬老师看着了，才去把人拦下来。”
“确实可惜了。”张楚顺着老人的话说。
“最近是有什么事情吗？我看你们警察把村里的小学都封了。”换成老人向张楚提问。
“处理点事情。”张楚笑着糊弄过去。
又问了几家，还是差不多的结果。关于李妍，都是30号中午是最后一次见面，并且跟李妍发生过矛盾的人只有兰婶一个人。至于兰婶，是一个情绪极其不稳定的事情，曾经连放火烧村的事情都干的出来。
处于精神不稳定的兰婶，可能真因为矛盾，而对李妍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。
与此同时，大牙和陈芮这边，没问几家，便又遇上了李文彬。
再次见面，双方都显得很惊讶。
“李老师今天没去学校上课？”大牙热情地向李文彬打招呼。
说罢，大牙突然意识到了，这个时候，太阳小学已经被当做重要现场封锁了。
“张警官是在带你们查案吗？”
李文彬神神秘秘地问，脸上闪过一丝紧张。
“算是吧！对你也是好事情，兄弟。”
经过了上次与子同袍的借衣服事情，大牙现在对李文彬的印象好到不得了。
“你们是在调查李妍的事情？”李文彬的面色更僵。
大牙没想那么多，准备一口肯定，但是被身边的陈芮打断了。
“李老师，小学被封锁了，你也正好休息一下。”许是看到陈芮人畜无害的语气，缓和了李文彬的紧张，对方脸上露出几分略显尴尬的笑容，说：“不敢不敢，我还要继续备课。”
陈芮现在不能确定李文彬是否知道学生的学籍情况，从旁侧击道：“李老师，下学期没有上学的学生们会重新回到课堂吗？感觉学籍问题也很复杂。”
“确实是这样。我还在继续完善孩子们的上学资料，毕竟李妍在的话，她也会这样做的。”李文彬又下意思地盯着陈芮。
“但是实在是有点复杂，我自己一个人到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。”
“如果需要帮忙，我也可以帮着整理。”乐于助人，陈芮是知道的。
李文彬长舒一口气，说：“那就太好了。”
然后李文彬又说自己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处理，与大牙他们分别。
“陈老师，你果真是在世活菩萨。”
听到刚才陈芮想要去帮助李文彬的话，大牙对陈芮的敬意的又多了三分。
“我觉得你比我更适合成为警察。从搜集证据和人文关怀上。”
“我是不会和你抢饭碗的。”不知不觉，跟着张楚他们，陈芮也学会了开玩笑。陈芮故意走地很快，假装不理大牙。
“我不是这意思！陈老师！”大牙紧追上去，手舞足蹈地开始解释。
平时大牙一个人面对老大分配下来的任务往往会觉得找不到方向，但奇怪的是，陈芮来了之后，大牙跟着陈芮，逐渐能够参悟老大的真正的意图。陈芮要是不会离开就好了......
“我就跟在陈老师后面，稳稳做好安全保障工作！”
“打住！”
两人走在路上，你一句我一句，空气也逐渐暖了起来。
但是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是，在他们后面的不远处，一个男人正在盯着这一切。
三个人差不多挨家挨户问了一大圈，拿到的结果都大同小异：与李妍有矛盾的人只有兰婶，与李妍最后发生过争吵的人也是兰婶。至于30日当天，只能说兰婶确实晚上之前在屋里，因为听见了声音。而再之后，只有屋里的灯亮着，没有再听见任何声音，至于行踪，没有人去特意注意。
用村里人的话说，谁会每天注意一个疯子。
这案子，越来越离谱了。
“明天你们先去接兰婶到医院做个检查。”
好好的人，怎么也说疯就疯。而李妍，到底在支教的时间里经历了什么？
谜团随着查案越来越多，李妍、李淑雅、王依兰，一个从生到死，一个从顽皮到乖巧，另一个则是从清醒到疯魔。任何的改变都需要一个驱动力，这三者间都有或多或少的矛盾，她们到底有何关系，现在张楚都不得而知。
这些真相，恐怕都在李妍缺失的日记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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