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儿 (三)
卷一·河中女尸
3 法医报告
看到报告后的当晚,张楚没睡好觉。
每当她一闭上眼,报告中躺在江面的女孩身影就会出现在她脑海里。
安静、平和。如果忽视她浮肿的脚和上面水草勒痕的话。
张楚忘了在哪本书上看见过,说是人要出生后两个月才能抬头。然后就是会站会跳,会认生,会逐渐离开父母,会进入到土里,水里,亦或是天上。
照片上的李妍脸朝上,巧合般的印证着人生是一个圈。
回警局的当天下午,张楚和大牙对着当时当地法医给的报告看了许久。报告给的结论很短,说是失足落水,水草缠绕,导致溺亡。估计死亡时间:今年5月30日22:00。
由于当时在场的人立即上去救援,这张报告上的珍贵照片还是来自于一个其中退伍返乡,意识到要记录现场的明白人。这条环绕村子的江河是长江的分支,也许是由于在地图上显得太小太细,还没有被地理学家们所正式命名。但村里的人总是亲切地称呼它为“天水”。它送出了的货物与人群,带来了希望与幸福。而在这张照片里,李妍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天水上,任由身下的天水缓缓流淌,带着她的思绪去向不知名的地方。
任职时间虽只有几年,但张楚并不能从那张照片里完全无感情的脱离。几年间,琐碎事她没少干:她抓过小偷,调解过邻里纷争;大案子也没少接:解救人质,剿灭传销窝点等等。上次就是为了救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脱离传销,硬生生地用右手挡了传销头子一刀。
她从这些案子里处处受难,但也步步高升,支局的,全区的,全市的,全省的,什么表彰得了个遍,大牙总说,下一步,她必能走到全国人民的面前。但大领导也总说:“小张,有些案子,咱们办完了就好,也不要陷得太深。” ——比如救出传销里的女孩那天,她总在想世界上会不会有更多同样的事情正在发生,而才打上手臂石膏的她对此无能为力。
“很抱歉,这样认识你。”张楚对着报告低声道。
虽然张楚平时看着大大咧咧,冲前线的活儿都不在话下,但就是太容易与案子留下执念。大牙看了出来,试图打断,说:“老大,您真觉得案子有问题?”
张楚收回目光,看向大牙。
“有没有问题,是单凭你觉得和我觉得能证实的?”
大牙被问的想收回刚刚的问题。
“信还在来吗?”张楚反问道。
像是想起了什么,大牙从自己的工位上连忙给张楚递来今天新鲜的信。
与往常一样的内容,一样稚嫩的字迹,一样得令人头大。
“大牙,如果我说我现在该做两件事情,你猜是哪两件?”说罢,张楚露出另有深意的友好笑容,双眼直直的和他对视。
大牙语塞。自从因为崇拜,一年前自愿成为张楚的小跟班后,张楚最爱的就是临时提问。好巧不巧,这又来了。
“去搜集李妍更多的信息?”大牙望着张楚,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憋出来。
张楚一下笑了,眼睛弯成月牙,说:“大牙,那只能给你加班一个周了。”
“程涯呀,一年了吧,做事流程还是要好好理一理的。”为了故作老练,张楚清了清嗓子。反倒是大牙听见老大念自己的大名,吓得一激灵。
这种感觉,像是家长在数罪名。
张楚不管他,继续说:“为师可能还是得再教教你。这样说吧,我上周去医院上石膏,医生一开始也不确定用刀能给人砍骨折,问这问那问了半天,然后又去拍片子,这才确定有骨折的情况。那你说我们现在难道不应该去问问送信的人,和再找个最专业的法医来核实报告?”
这一说,大牙彻底懂了。原来是抓人和找法医。
也是,收了这么久的信,自己总想着的信的内容,还忘了思考过抓住这个送信人。法医也是这个道理,当地的报告虽然有了,但他们也不是专业的,还是得找专业的人来看看。
“老大!我悟了!”大牙双手合十,就差当场跪谢张楚指教之恩。
“那,这两件事,我们怎么分,咱们正好两个人。”
找准方向的大牙觉得自己身上现在充满了干劲,就差张楚一声令下。
“当然都是你去了,加班人。”
张楚指了指自己的右手,又看了看大牙。
这一刻大牙又悟了一个道理:永远不要过分共情上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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